张国焘肃反：14岁红军险些以“男女关系罪”被杀

红军宣传队救了国民党团长的“三姨太”

1935年3月底，红四方面军退出川陕革命根据地强渡嘉陵江，开始长征。红军一边打仗前进，一边建立苏维埃政权，壮大队伍。当时，年仅14岁的彭秀才在红四方面军总政治部宣传部红军剧团作宣传队长兼演员。

彭秀才于1921年出生在四川省赤水县（今青川县）石坝乡一个贫苦农民家庭。因为父亲死得早，在参加革命前，彭秀才曾给地主家当过长工。成了一名红军战士以后，部队首长看他年纪还小，就安排他在剧团当了一名宣传队员。

红军战斗部队刚刚在剑阁县杨羚店镇将川军邓锡侯部的一个团歼灭，彭秀才便奉命带领宣传队在这里宣传扩红，建立苏维埃政权。这时，他已经升任剧团宣传队队长了。当他在国民党军驻杨羚店镇团部庭院内搜查时，发现院内乱七八糟的文件散落一地，没有别的情况。于是，他与队员张进清一起，又来到像是住房的后花园内搜查。当他推门走进一间装饰较为漂亮的屋子时，忽然看见门脚边有一双穿着鞋子的脚。彭秀才立即握紧了手中的枪，喝道：“什么人？出来！”张进清则端起步枪向屋里打了一发子弹。

“别……别开枪！我出来！”门后慢慢挪出一个泪流满面的姑娘。她缩着头，双手捂着耳朵，头发乱蓬蓬的，身上穿着还不错，可是脸上显然有几个被人打过后留下的指印。

姑娘叫刘秀英，现年15岁，是四川绵阳人。她是6天前被国民党兵抓来给团长做三姨太的。刘秀英不愿意，国民党兵就用枪托打，用竹片扎，她还小，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姨太太，只想逃回老家去，可是家在何方？她不清楚。她就那样整天哭呀哭，希望回到父母身边去。

昨晚红军打进来，国民党团长带着大太太、二太太仓皇逃窜，将刘秀英一个人扔在枪林弹雨之中，刘秀英吓得躲在寝室门后哭泣。

彭秀才和张进清听着刘秀英的述说，心中充满同情，又见刘秀英身上这么多伤痕，更对敌人仇恨无比。尽管这仅是对方的一面之词，他并不知道刘秀英讲的是真是假，但仍有一股强烈的同情心促使他指示张进清找来红军卫生员给刘秀英治伤。

后来，刘秀英的故事从豆腐店员工那里得到了证实。彭秀才为自己救了一名受苦受难的姑娘甚感欣慰。

一心想跟恩人走

刘秀英憎恨国民党军，喜欢红军，就把敌团长在山上大树下埋了两箱银元的事说了出来。红军在刘秀英带领下找到了两箱银元，刘秀英为此受到了包括彭秀才在内的红军官兵的信任。红军留她吃饭，教她唱红色歌曲，刘秀英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由于她嗓音条件不错，又爱学爱唱，大家都很喜欢她，把她当作亲妹妹，有时间就同她谈心摆龙门阵。

一天傍晚，彭秀才对跟在自己身后的刘秀英说：“刘秀英，红军很快就要北上抗日了，你最好留在当地做生意，或者种地，维持生活。”

“彭红军，你与我年龄都差不多，你就收留了我吧！你走后，我会找到你家去服侍你父母的。跟了你，我一辈子做牛做马都愿意。”刘秀英泪水涟涟，“红军是为劳苦人打天下的，这是你们说的，那又为啥连我这么一个苦命女子都不要呢？”

“刘秀英，红军有规定，不允许与国民党军人及家人、亲属接触，我这些天救你，帮你，是冒着很大的危险的，请你还是回去吧！”彭秀才耐心地解释。

刘秀英眼泪汪汪地望着彭秀才，欲语还休。彭秀才的心有些软了，他很想帮她，可他又没有更好的办法。

多么好的一个姑娘呀！她热爱共产党，拥护苏维埃和红军，但她的身份特殊，谁敢收她呢？彭秀才为难了。心情复杂的他，此时此刻，忽然一下子想起张国焘在川陕苏区肃反杀害无辜的事来，身上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但当他看到面前这位农家女子可怜兮兮的样子时，还是决定前往红军总政治部如实反映刘秀英的情况。两天之后，彭秀才得到的答复是：国军三姨太是想混进革命队伍搞破坏，我们决不能收她当红军。这下，他彻底没辙了——张国焘主席亲自批示的事，谁又推得翻呢？

第二天，彭秀才抽空找到刘秀英告诉了事情的结果。之后，彭秀才拿出一些大洋交到刘秀英手上：“靠自己的双手劳动，你回去后找一个维持生活的营生吧。”刘秀英接过大洋，捧到胸口，她流泪了，说：“红军真好。”

回到红军宣传队，彭秀才接到命令：火速带领宣传队撤离杨羚店镇，前往剑阁去执行新的任务。

拒绝接纳刘秀英成遗憾

此时，剑阁县城已经被红军打了下来，红四方面军总部就设在这里。一天，正当彭秀才演出之时，一位战士跑来叫彭秀才，说：“有一位漂亮妹子找你来了，在红军总政治部宣传部，让你快去。”

彭秀才请了假，火速赶到总政治部宣传部，一见面，原来是刘秀英。只见她身背行囊，穿着朴素，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见到彭秀才，刘秀英激动的心情难以抑制，脸一下子红了。然而，站在她面前的彭秀才却有些为难了，他不理睬刘秀英，由尴尬转而讨厌面前的这位特殊女子。刘秀英一下跪在彭秀才面前，哭了：“彭红军，你带着我吧。我知道红军好，你们救人救到底吧！这些天，杨羚店镇上已有传言，邓锡侯的军队就要回来了，我要参加红军！”

彭秀才能说什么呢？他作为一名红军剧团的宣传队长，能将一位国民党军的团长“三姨太”收到红军队伍里来吗？他不能，绝对不能。

“你回去吧，红军早晚会打回来的，好好在家乡生活，别东想西想了。”彭秀才劝说道。刘秀英哭着还是不走，说：“我一定要当红军，你们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彭秀才有些生气了，大声说道：“你跑来找我干什么？我们救了你，难道还不够吗？你跑这来找我，是害了我，是把我推向断头台呀！”

听彭秀才这样说，刘秀英不哭了，目光由希望、祈求变得不安、惶恐。她咬紧牙关，好久才说：“既然这样，那请你写下老家的地址、父母姓名，以后我好去照顾你的双亲！”

彭秀才的心被一种强大的力量震撼着，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但是，红军有铁的纪律，他咬了咬牙，转身走了，再没有回过头来看刘秀英一眼。

刘秀英终于走了，可彭秀才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在此后的日子，彭秀才想到自己与国军三姨太有来往，可能会惹出一场大祸，就越来越感到害怕，时常彻夜难眠。

果然，不久后的一天下午，红军总政治部通知他去交代国民党军官三姨太来找他的事。尽管彭秀才如实做了交代，但有的人还是认为这当中有问题。

勇敢面对张国焘的“斩杀令”

1935年5月，红军前进路上杀敌攻城，所向披靡，一举夺取昭化、梓潼、青川、江油、平武、土门、北川，又攻下阿坝的茂州，进入少数民族聚居的大雪山中。红军剧团宣传队也在建政扩红中来到了雪山深处的茂州。

一天，红军总部在茂州城内岷江边上召开会议表彰强渡嘉陵江、攻打剑门关、夺取剑阁城的功臣。主席台上坐着张国焘、陈昌浩、徐向前、黄超、周吉安、赵明英、张琴秋、傅钟等红四方面军领导人和总政治部及红军剧团领导人。在表彰英雄人物及先进单位后，举行文艺汇演，演出结束时，主席台前不知何时押来16个五花大绑的“人犯”。

彭秀才作为红军剧团的演员，只顾忙着演戏，没有注意到这些，当张国焘站在主席台上，逐一宣读每个人的罪状时，他才知道张国焘又要下令杀人了。张国焘宣读完“罪状”，问大家：“这些革命队伍中的反革命分子，该不该杀？”

“该杀！”“杀！”下面齐声喊杀，声音在山谷中久久回荡。于是，几十位身背大刀的红军战士分别将主席台旁的“人犯”押到三四十米外的地方杀掉，鲜血染红了整个山坡。

“打倒反革命，保卫苏维埃！”会场上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口号声。

口号呼完，张国焘又站起来，目光环视四周。彭秀才凭感觉知道张国焘还要杀人，但主席台前已没有“人犯”了呀，他会杀谁呢？他想起刘秀英十几天前来剑阁找自己的事，不免紧张起来，特别是张国焘的目光射向自己时，他更感事情不妙。

会场死一般寂静，红军将士人人都猜测着会发生什么事情，担心自己成为今天第十七个冤死鬼。张国焘发出可怕的声音念道：“红军剧团宣传队长彭秀才，现年14岁，因犯男女关系罪被判处死刑……”

彭秀才头脑顿时一片空白。

这时，从主席台旁奔出几名身背大刀的红军保卫局行刑人员，冲上前将彭秀才绑起来，押上主席台。张国焘继续宣读罪状：“经查，彭秀才利用宣传扩红之机，勾引国民党军官三姨太刘秀英，并与之发生男女关系，以至后来刘秀英跑到剑阁来寻找彭秀才，要求参加红军，混入革命队伍，伺机进行破坏。彭秀才与国民党军官三姨太发生男女关系是死罪一条……决定判处彭秀才死刑，立即执行！”

几名行刑人员立即上前拖住彭秀才向戏台外推拉。这一推一拉之时，彭秀才一下子清醒过来。他心想：再不反抗就没机会了，死要死得清白。他一下子提高嗓门大声说：“什么叫男女关系？我不知道，我没有罪，我没有罪，红军不冤枉好人，共产党不会冤枉好人的！张主席，你是共产党员吗？咋连好人坏人都分不清楚？你冤枉好人！”

张国焘生气了，瞪了一眼这位小硬汉，说：“死到临头还嘴硬，立即杀掉！”

主席台上，突然传来一声大喊：“慢！”红四方面军秘书长黄超站了起来，说：“张主席，我看这么小的娃娃，犯男女关系罪是难以令人相信的，还是调查一下再说吧。”

彭秀才听到有人为自己说好话，立即抓紧时机大叫：“川陕苏区肃反时，已经冤枉了许多好人，张主席，你已认识到红军中有许多冤案，为什么还要犯同样的错误呢？放了我，我没有罪！”彭秀才仍然据理力争。

张国焘正犹豫时，红军剧团负责人赵明英也站了起来，说：“张主席，其他的人犯男女关系，我没说的，但这个彭秀才才14岁，还是个娃娃，说他犯男女关系罪，我不相信。彭秀才同志在红军剧团勤奋积极，为革命做了大量工作，人又老实、本分，他还不知道什么叫男女关系呢，怎么就判他男女关系罪的死刑呢？张主席，请三思！”

“刘秀英是被国民党兵抢去做三姨太的，仅仅才六天，她不愿意，挨打受饿，被关。她是穷人的女儿，我们救了她，她要求参加红军，我请示过你们的，我没有罪，你们给我定罪，我不服，张主席，你不能冤枉好人！”

此时，主席台上，徐向前、傅钟等其他几位首长也相继站了起来，说彭秀才犯男女关系罪不成立。

会场上鸦雀无声，红军战士们凝神屏息，睁大了眼睛，望着台上和旁边的彭秀才及保卫局行刑人员，静观事态的变化。

站在主席台上的张国焘正不知怎样收拾局面时，黄超对保卫局行刑人员说：“还不放了，这个案子是冤枉的。”又转向张国焘说，“张主席，不如判他做一个月苦役吧。”

张国焘虎着脸站在主席台上，长时间不吱声。最后才说：“好吧，既然大家都说彭秀才犯男女关系罪有疑点，那就免于死刑，但活罪难逃，从今天起，将彭秀才调出红军剧团，送运输队扛粮袋吧。”

彭秀才被松了绑，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彭秀才得救了，但从茂州到懋功，直到一、四方面军会师这段时间，14岁的彭秀才一直在接受监督改造，每天他都同其他犯“错误”的同志一起背100斤重的粮食苦苦行走在雪山草地，直到1935年7月，他才又被调回红军剧团恢复工作。而此时，张国焘与毛泽东的南下北上之争已快到白热化程度。

在延安，当张国焘叛变投敌后，彭秀才向自己的直接领导人周恩来、胡耀邦汇报了这件事，两位领导也被深深地感动了，立即派人回四川寻找刘秀英，可惜没有找到。彭秀才一直放心不下。全国解放后，彭秀才特地回到剑阁县杨羚店镇四处打听刘秀英的下落，几年下来都没有消息。当年豆腐店的人说，1935年4月底，刘秀英背着行囊，听说是去了剑阁县城，以后就再也没消息了。